记得那是放寒假前一个周六的下午,又接到小Q姐姐的电话,说我姑让她打电话,务必要我到家里过周末。我姑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母亲的同乡,背地里我总叫她"假姑",我妈妈听到,总会和我说:"她是你外婆家后面街、什么巷、那个谁谁的女儿,按辈份你应该叫她姑婆。"我母亲和她相识时我还小,姐姐哥哥们觉得她年纪和自己妈妈差不多,叫"姑婆"叫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改口叫"姑"了,我管她的孩子叫"姐姐""哥哥",后来,因为我那个南下干部的姑丈工作调动,我姑一家迁离了梧州。
再见面已经是十年以后,我考进我姑家所在城市的一所学校,当第一次远离父母外出求学的我羞涩不安敲开她家的门,这个知书识礼、热情好客的"姑"牵着我的手把我领进家里:"来啦?今天我们家包饺子,你是先去洗澡还是吃饭后再洗?""晚上你就和你小Q姐姐睡一张床吧。""学校生活还习惯吗?""每个周末都要到家里来哦。"我姑口不停手也不停地打点着,让我感觉自己只是她早上初次去学堂,晚上放学回家的女儿。
"你睡觉怎么那么闹,昨晚差点把我踢下床。"第二天起床,小Q姐姐见到我时说,她那漂亮的眼睛和她妈妈一样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才知道,原来我睡觉是极不安分的,之后再和小Q姐姐一起睡我都小心了些,虽则如此,闹腾应该还是会的,所以刚开始,我去我姑家过周末,小Q姐姐只是偶尔回单位宿舍睡,到后来,她的房间干脆被我鹊巢鸠占了去,我姑从不让我沾手做家务,但小Q姐姐不帮着做家务总会被数落一番,她还被我姑逼着带我出去玩,骑自行车就是她教会我的。我尽量找各种藉口不去打扰她家的生活。两个星期没见我出现,电话就打到学校来了。
学校离市区十多公里,校门外不远的公路边,一根铁棍、一块铁牌立起了站牌,三根圆木支只长凳就是公交车站,正常情况下每40分钟有一班车经过,问题在于公交车经常不正常。
下午三点多,显然是有点晚了,出市区的同学早早拉帮结队出去了,天空一片灰蒙蒙,北风萧瑟,除了公路对侧停着一辆解放牌大货车,只有我一个人靠着长凳在寒风中孤单地等待。
"同学,等车吗?"货车开走,一个年约三十的警察冷不丁冒了出来,"是的,警察哥哥。"我答,"不巧呀!刚刚过去了一班车。""胆子,有点大,一个人也敢出来等车。"他话中带着戏谑。
学校附近有所监狱,从校区走到校门口要走一段蛮长的土路,曾有同学被流氓拦路骚扰,若不是我姑的盛情难却,也是怕小Q姐姐为难,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而那个警察哥哥之所以这样说,还有另一个原因:昨晚,监狱逃脱了一个犯,他负责在这里查车。
地处荒郊,从这里经过的车辆不多,过路的长途客车也不需要查,大多时候那个警察哥哥闲着就站回长凳旁和我闲聊,偶有货车经过,他才走出去拦车,我则好奇地看着他爬上跳下认真检查车辆,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等车。直到那个警察哥哥又查完一辆车,回过头来对我惊呼:"哎你怎么没上车!刚刚过去那辆就是公交车。"我才如梦初醒,"你不能再等下去了。"那个警察哥哥也急了,检查完一辆运煤的大货车,他将我托付给司机,嘱咐他将我送到几公里外的一个集市,我再转其他公交车去市区,"谢谢大哥!"我急忙爬上驾驶室,刚在副驾位坐好就赶紧回过头冲他喊,他就一直笑着向我挥手,仓促间我们就这样匆匆分别。
许多年过去了,记忆中那个警察哥哥的模样已然模糊,我们在一起的一个多小时都说了些什么也完全忘记了,但我常常会想起,在那个冬日的下午,邂逅了一位警察,错过公交车的沮丧、落寞的等待都因他而改变,我们曾愉快地交谈,他的热情、真诚和爱曾深深感动了我,这是我人生中一段极短暂但很开心、很放松的时光,在不经意间深嵌我的记忆。
"嘿!大哥,你最后向我挥手时的样子有点俏皮。" 如果,我们能有机会再见,我想这样和他说,虽然我知道不可能再见了。
偌大的世界,我们有过太多类似的相遇,虽然,在道别那一刻就知道难有再见,岁月流逝,我们还会淡忘了彼此的容颜,但或许,我们都会不约而同记住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以及那份来自陌生人的信任和爱,深深怀念,温暖着我们的心,让我们知道人生的路并不孤独,人间处处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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