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蜂途》 (您是本帖第23个阅读者|本帖回复: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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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途》

槐花初绽时,国道两侧便多了些会走路的木箱。那些养蜂人像候鸟般准时,驾着沾满风尘的卡车,在向阳的山坳里支起帆布帐篷。去年压折的草茎还没直起腰,他们又回来了。
我总爱在晨雾未散时去探访这些甜蜜的游牧者。露水浸透的蜂箱泛着青铜光泽,数万双薄翼正抖落夜露,嗡鸣声像高原的风掠过经幡。老赵的帐篷里永远悬着本泛黄的老黄历,他教我用竹签蘸取巢础间的琥珀,说是"第一口鲜"。那甜里藏着山野的清气,槐花的魂魄在舌尖绽开,甜得让人眼眶发酸。
晌午的日头晒软柏油路面,养蜂人却要戴上纱罩。蜂群出巢时卷起金色旋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他们熟稔地摆弄着喷烟器,仿佛在安抚躁动的琴弦。女人们蹲在溪边浣洗衣衫,彩色的晾衣绳上飘着碎花布片,像是春天在此处打了好些补丁。
黄昏总有些骑摩托的乡民来换蜜。塑料壶与玻璃罐叮当相碰,讲价声里掺着各地方言。有个戴银镯的妇人说,她家祖辈在丝绸之路上贩蜜,骆驼铃摇落的蜜蜡,至今还嵌在敦煌洞窟的墙缝里。夜色渐浓时,养蜂人围着火塘烤馒头,火星子迸到半空,化作转瞬即逝的萤火。
我在《太平御览》里翻到古法养蜂的记载:"以木为器,钻三孔,置蜂其中"。千年过去,木箱换作轻便的塑料箱,但追花人依然丈量着大地的花期。他们知晓秦岭的荆条蜜清冽,陇上的荞麦蜜微苦,而洋槐蜜最是晶莹,像封存了北方的整个春天。
某日暴雨突至,我看见老赵用塑料布裹紧蜂箱,自己却湿淋淋地站在雨里。他说蜂群受不得潮气,语气淡得像在说自家孩子。那些跋涉过半个中国的帐篷终究会消失,如同槐花终将零落成泥。但来年此时,甜蜜的流浪者又会循着花期归来,在国道边续写人与自然的古老契约。
山崖上的野蜂仍在石缝间酿蜜,它们不懂汽车尾气与GPS导航,却和养蜂人共享着同一张花期地图。当最后一片槐瓣飘坠,养蜂车队将再次启程。空留山坳里深深浅浅的车辙,蜿蜒如蜜,在来年的春风里慢慢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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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于 2025-05-06 09:26 被 11790357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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