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盛宴余香》 (您是本帖第43个阅读者|本帖回复: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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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余香》

喜宴的灯光总是太亮。水晶吊灯把红绸缎照成了流动的胭脂河,八仙桌上层层叠叠的蒸笼堆成小山。新出炉的锅盔还带着焦香,雪白的面皮在暖光里泛着珍珠色,像待嫁新娘的面纱。
邻座的阿姨往我盘里夹第四个包子时,蒸笼里已叠起三层的空竹屉。金丝边眼镜的司仪仍在高喊"十全十美",后厨又端来雕成牡丹的枣泥馒头。主家脸上的红晕不知是酒气还是灯光,只反复说:"敞开吃,千万别见外。"
散席时冷掉的包子在青花瓷盘里蜷缩,咬过一口的锅盔油渍正渗进红绸桌布。穿香云纱旗袍的妇人麻利拆开保鲜袋:"带回去喂狗也是好的。"她的金镯子磕在瓷盘上叮当作响。邻桌戴棒球帽的小情侣却触电似的缩手:"打包多难看呀。"女孩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手机屏幕,订了份寿司外卖。
后厨飘来炊事大姐的豫剧小调,混着洗碗池的流水声。穿灰布衫的老伯佝偻着收拾残局,把完整的包子挨个码进铝饭盒。"六零年那会儿..."他忽然开口,布满裂口的手指抚过面皮褶皱,"榆钱馍要掰成八瓣吃。"铝盒盖上时"咔嗒"一声轻响,像句散在风里的叹息。
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时,后院水泥台上摆满晾晒的干粮。风干的包子褪成浅褐色,在竹匾里排成整齐的方阵。老伯说这叫"晒干馍",开水泡软了照样香。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托着块风化岩似的锅盔,裂纹里藏着三十年前的麦香。
霓虹招牌次第亮起时,婚庆公司开始拆卸舞台。水晶吊灯熄灭的刹那,我看见最后半屉包子静静躺在阴影里,雪白的面皮正在发皱,像开败的玉兰。保洁阿姨推着泔水桶经过,桶里漂浮的枣泥馒头,红得刺眼。
月光漫过酒店后巷时,灰布衫的老伯正推着自行车离去。车筐里的铝饭盒随颠簸轻响,车铃铛惊起几只麻雀。它们的影子掠过墙头标语"光盘行动",落在二十四层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碎成点点光斑。
宴会厅重新亮起射灯,服务员铺开崭新的猩红桌布。明天这里又将摆满雕龙画凤的八宝饭,蒸腾的雾气里,不知谁会记得晾晒在月光下的干粮,正在某个窗台悄悄吸吮着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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