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老碓故事 (您是本帖第1757个阅读者|本帖回复: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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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碓 故 事
我家有一口老碓,不知道祖上那一代传下来的,曾问过父亲说不知道,爷爷说不知道,祖爷爷我也没见过;到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有老碓还在,可谁也不知道它的来历。我从懂事起,只知道这口碓对父母这辈子的人生和生活密切相连,有着许多人与碓息息相关的故事。
大饭堂时期,家里这口碓舂过禾线谷(拾稻穗回家甩晒干的谷子)。那时那些村队当官的看谁不顺眼随时都要进屋翻抄搜寻;记得一天,大饭堂总务把我家老少都赶出屋外,趾高气昂的恶狠地说谁家藏有粮食和食物,全部拿走没收;然后直接冲进屋内翻箱倒柜,找到我家的一个饭包单(平时家人出外干活装带午餐的篾织制品)装有一筒多糙米,是母亲不偷不抢捡禾线谷晒干刚舂过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饭堂总务白白拿走,全家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闹饥荒年代,父母把谷糠放在热锅里炒脆,然后放在石臼碓舂,再用罗斗筛出糠粉,装在家里篾织的托盖上,我们兄妹坐着小矮凳用膝顶着托盖,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作柴火的干稔子叶当羹匙挑着,你一口我一口地狂吞充饥,有时候父母还用手捏制成糠籺给我们吃。家里这口碓舂过狗克薯,舂过香胶木叶,舂过晒干的龙眼核做籺;我们兄妹都吃过这口碓舂制出的食品,就这样慢慢地长大。
家里还有一口土制的磨盘,我长大了经常帮父母推磨磨谷,磨完谷就把谷壳簸掉,把糙米放进石臼里反复碓舂,只有反复碓舂过的米才可口。那年代,农村居家有磨碓真是方便。
七十年代初有了碾米机后就不用推磨盘磨谷,用碓舂米了;但我家的碓还经常舂木薯干筛粉做木薯籺,舂糯米粉做白薯籺、糖糕籺;谁家有婴孩,还经常来舂米粉煮糊糊喂育。村里有个习惯,每年七月的中元节,每家每户都做粘米的水糕籺,十一月的冬至日做糯米白薯籺,很多人都是来我家碓舂米粉;特别是除夕晚上要提前舂好糯米粉大年初一做白薯籺,每逢除夕吃过年饭后,我家的碓声响个不停,同村的邻里,来我家轮着舂糯米粉,因为村里的碓口不多;关键是我家这口碓的碓身是菠萝木做的,重量沉,功效快。村里有个习俗,大年初一不能舂碓,舂碓不吉利的说法;所以邻里们都争取在大年初一天亮前舂好糯米粉。记得有一年除夕我们吃完年饭,父亲对母亲说趁现在村里邻居还没来,我们先把糯米粉舂好,要不等一下人家来了久等多不好意思;母亲听他这么一说,赶快把糯米倒进石臼让父亲开始碓舂,平常是一边舂碓一边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捅碓臼,把臼周围的糯米往里捅的,母亲为了赶快,叫父亲弃掉那根棍子,她自己蹲在碓臼旁用手往臼里拨,父亲有节奏地踩着“嗵,嗵,嗵”的碓声,多像喜庆新年燃放的炮声,踩着踩着突然变成了“嗵嗵嗵嗵”的快速无节奏声;这突如其来的碓速把母亲的手背舂伤了,她真有点生气,但想到是大年三十,只好不冷不热的骂了父亲一句:你饮醉了吧?然后忍着庝痛忙叫我帮看看出血没,我靠近看了只是舂破皮,并无大碍;可知道这碓身前头是一截木榫曲接成柱状,柱下端套着一个生铁熔铸的碓嘴,舂碓落下能把石臼里的东西搗碎成粉,谁知道它落下的力量有多大?我看了就觉得心痛,看来做什么工作都要配合默契才能取得好效果;多少年来,父母没有拌过嘴,对家庭,对子女都是负责任的,双方在家里干活互相配合少有失误;可那晚偏有失误,也许是急着舂完糯米粉的缘故吧!这时母亲就叫父亲走开让她自己来,父亲“嗯,嗯”地愧疚离开;母亲自己一边舂碓一边拿着棍子往碓臼捅,很快就舂完成了。
次日大年初一,我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白薯籺,虽然包着甜甜的花生芝麻糖馅,但心里仍不是滋味;母亲为了我们兄妹吃上白薯籺而差点弄伤了手,我也有点愧疚;为逗得母亲开心,我夸奖地说:“妈,你做的白薯籺真甜”,她真的开心笑了。
后来村里有了打粉机,我家的碓就派不上用场了;乡亲邻里想吃木薯籺、糯米白薯籺都拿去打粉机打粉,省时又省力。但是那些需要少量米粉煮糊糊喂婴孩的还是来碓舂,量少应急碓舂还是挺方便的;那时不像现在有瓶装浆糊卖,每逢大年清早,父亲都是用碓舂木薯粉煮浆糊贴春联,这就是碓应急的方便之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人生经历,反复观察家里这口老碓臼,大青石臼底内已凹蚀很多很多,一看就知道这碓的使用年代久远,舂过的东西难计其数,就是父母亲这一代,舂过的东西也数不清,我虽是晚一辈,但也知道父母这辈子的付出;这口老碓舂过父母人生的艰辛,舂过生活的苦乐。
若干年后我离开家乡进城供职,父母也不忘孙辈们的养育,还特意从家里碓舂米粉带进城让我煮糊糊喂养。如今我一有空就回老家看看,见到这口老碓已放入杂物房,我触景生情:父母已远走,人走碓在,睹物思恩,我辈难报;感谢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妹,你们在我们心目中永远是最最伟大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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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于 2023-05-19 18:07 被 乡村文化公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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